※最近都過著只要看見【無駄親子】這個TAG就胸口發熱的日子(重症
【序章】
他睡著的時候如同死去般沉寂,那樣的說法到底也只是一種比喻,早夭的年輕軀體,褪盡青春的紅潤,看起來也只像是靜靜沉睡。
描述死亡的方式有許多種,像生命的盡頭、那永恆靜止的一刻……
今天早晨,微暗的光線從厚重的窗簾底下掩映進來,他忽然想起了古老戲劇裡,那個患上心病的貴族少女,奧菲莉亞的死,她歌唱,爬上柳樹,帶著夢想的花圈,編上毛茛、蕁麻、雛菊、還有長紫蘭。
這個段落,不只是陳舊書頁上鉛印的黑字,那株銀色楊柳似乎就生長在他的身邊,清涼溪水流過裸露的腳踝,感覺難以言喻地真實。
枝柳斷裂,那可憐兒深陷漆黑泥中。讀到這裡他總是猛然悸動,像許久不能痊癒的傷口,抽動似的疼痛。
就像那一齣悠長的悲劇,當他自然地甦醒過來,睜開雙眼,一瞬之間,他竟然無法認出從小到大生活的房間,以為自己身在無人的空曠郊外,蒼鬱的林間深邃幽暗,大概是因為周遭散發著一股濃重的霧水氣味,他的被褥聞起來像塊潮濕的野草地。
喏,他安眠的睡床原本應該雪白潔淨,床單鋪得方正平整,沒有一絲皺褶的痕跡。然而,掀開薄薄的緞子棉被,不知道從何處沾上的新鮮泥土早已乾涸,留下細小的黑褐色粉塊,用手指頭一壓就碎,很快散裂。
他睡意全沒了,索性起身,坐在床上──從四柱床的天蓋往下垂掛,在這片純白色的簾幔後方,年輕的男孩用手背支著下巴,蹙起眉頭,狀甚苦惱。
對這一切。
眼前這些驕縱的狼藉、蠻橫的混亂,絕非是他放肆不守規矩,又或者實在無法克制自己的行為,身懷著什麼難以醫治的夢遊病,每一天、每一個悄然過去的日子,當鐘錶的指針走向正中央,午夜十二點鐘,他早已把最後一小口熱牛奶嚥下咽喉,他向來準時就寢。
況且,他的睡眠既深又沉靜,更像是某種必須嚴格執行的禮拜儀式,他會仔細、小心翼翼地,盡量不掀動壓進床角的被單,慢慢把身軀放進潔淨的寢具之間,兩手交握,輕放在胸前,然後,闔上雙眼。
偌大的寢室,骨董床,金色睫毛,鬈曲的頭髮──男孩擁有全部,包括眼前的凌亂,男孩一動也不動,在熟睡中保持姿勢端正,皮膚光潤飽含血色,他的臉上沾著一片濕潤的花瓣,附著露珠,才剛摘下不久。
只有溫室裡的玫瑰是這麼鮮豔的紅色。
他醒來之後,用細白指尖輕輕撥掉臉頰上的花瓣,在肩膀、胸口上也有,他的睡袍整齊,毫無一絲紊亂,但是拉開衣襟,仍然可以找到些許撕碎的殘辦,點點細小的蹤跡一路延伸,直到他的枕頭旁邊。
早安,先生,早上好。
他在心底暗自嘆息,他很久沒去學校上課了,不知道老師會不會指責他?坐在隔壁的同學說不定已經轉去別的班級,如果這樣的話,他就得重新再介紹自己一次,雖然他已經很習慣了。
早安,大家都好,嗯,我的名字是喬魯諾‧喬巴納,滿十四歲,住在舊宅邸區最角落的寂靜山莊裡,對,沒錯,就是後面樹林裡有湖的那一帶……。
男孩在心裡復唱,默念著那些無比熟悉的字句,邊想,一邊伸手撫平被褥凹陷的睡痕,眼睛沒有從散落床上的碎花瓣上移開過,循著蛛絲馬跡,他平靜地收起枕頭底下那一朵半枯萎的玫瑰。
他該梳洗,準備好去用早餐。
今天,大概也是寒冷的陰天,跟昨天一樣。他又做了熟悉的惡夢,在一個冰冷狹窄的地方,手邊有支老式電話,除此之外空無一物,他撥通了電話,聲嘶力竭,對著話筒瘋狂地傾洩訴說,他沒有印象自己說過什麼,只記得另一端傳遞回來的沉默,還有黑暗,重重壓下令他窒息。
就連夢境的內容,也和前一天的一模一樣,他應該減少睡前閱讀懸疑小說的分量,至於今晚,對了,就來讀讀那一篇古老的悲劇作品吧,他想再次見到奧菲莉亞,在夢中。
想到這裡,男孩撇撇唇,執起手上奄奄垂首的紅玫瑰,順勢插進床頭櫃上的小瓷瓶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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